村里人(描写一个村里人真实的生活2) - 村里人 - 于冬雪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214 次) 时间:2001-12-03 09:59:26 来源:于冬雪 (cook) 原创-非IT

村里人 之 离开盗版的日子(二)

  上集回顾:

  随着那个时代的村里孩子都进入了青年时代,村里的变化总在侵蚀着本属于我们的地盘,所以如果有人遇到什么事情,其他人总会伸出援手。就拿我那次顺盘被逮到来说,几个哥们可真是仗义,不管怎样,算是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粘客了解了一把“强龙难压地头蛇”。“操他妈那些外地人,以为白天在一块就挺牛逼。其实晚上落了单,还不是得在我们几个面前求饶?”几个朋友小聚时说起当年的壮举,还是义气勃发。“但是现在他们有几个已经在北京扎了根,哥儿几个还真不敢动了。”我说。“不敢动?那你可错了,上次和老外地干架也没有什么嘛。”我的发小王松接过话茬:“还记得当时我们是怎么干的吗?只要我们也抱团儿、也够狠!没什么可以拦得住我们—干脆和他们对着干吧!”

村里人 之 离开盗版的日子(二)

  王松这句话,让当时在场的小哥儿几个都鼓起了斗志。外地人倒盘能买辆车,咱怎么就不成?他们怎么发的,咱也照葫芦画瓢呗!说到团结,我们楼群几个加上胡同那帮孩子都是从小玩起来的,还能不团结?而且大大小小我们几个也见过点儿世面,大不了就跟在北大教3门口似的:人家多出我们2倍有余。怎么办?跑呗!

  现在想起来,我们的想法太天真了。团结?几个人从小就是独生子,真到了关键时刻哪有人家亲兄弟心齐。够狠?人家不干盗版就得饿死,根本没有退路;我们好歹还有个父母不是?谁敢真的玩命……后来我想,坏事可能就坏在对自己太过自信,一不小心犯了老蒋的毛病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由于没有门路,我们开始根本就没办法挤进卖盗版的“圈子”。当时村内真正玩“盘”的北京人很少,一般都是以河南、安徽、四川人为主,他们这些人相当“抱团儿”,什么事都能利用团队来解决。我们这伙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进不来盗版光盘,就先整些翻版录像带卖。可是录像带太大,目标很明显,即使在夜幕的掩护下,也很容易被人发现;碰上便衣就更麻烦了,想跑都难!我们哥儿几个因为这倒霉的录像带还“折”过好几回。好在我们都是本地的孩子,而且录像带没有什么特殊内容,便衣多多少少都要给留些面子,花点钱,把东西赎出来,接茬再干!后来,我们觉得卖录像带的利润越来越小,盗版盘才能满足我们愈发膨胀的贪欲。“机会”不是天天都有,也有错过的时候,但我们就很会抓这个机会。王松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进了铁路工作,而且还是跑火车(乘务员),真是天助我们呀!就这样“机会”真的被我们抓住了。王松经常来往于广州、北京两地,算是有了进盘的途径。尽管他还在实习,但火车上有自己的一个窝,藏个百十张盘的地方还是有的。大家就决定靠盗版盘起家,但也约法三章:以前听说过如果卖毛片超过6张被抓住了,直接判刑,所以就就规定不能卖大毛,为自己好,也是为家里好;不到迫不得已,不动刀子;每个人的所得按出的本钱多少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王松既然敢干,那我们也就拿他当发财的希望。大家第二天就凑了2000多块钱,开始了倒卖光盘的日子。

  王松带着钱,到广州后就找朋友进盘。要说这小子胆子也真大,他告诉我:“我们火车上没人查。再说了,我是乘务员,谁查我呀?”于是他就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北京运。每次他从广州回来后,就通知哥儿几个到他家开会。先是看看货,找台VCD机子试试,还成,很多都是真盘。当时从广州的进价是VCD 14元两张,村里的价格是30元,刨去假盘、破损盘稳赚10块。盘有了,那就开始卖吧!因为我是王松最信任的朋友,他把几乎一半的盘放到我家。我那个时候刚应聘到村里的一家小公司送货,只能5点多下了班再到人大附近去卖。每次去的时候,我都叫上两个哥们,让他们帮我放哨。其实当时咱那卖盘的人非常多,不过很多都怕犯法,所以只销售打口的CD。我这人以前经历比较多,再加上年轻,啥也不怕,怀里揣上几十张VCD就开始卖。说真的,在那帮卖打口CD的人群里,我销售VCD,围着我的人最多。所以同行们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

  人大(人民大学)附近的人流量非常大,每当我把盘掏出来,就会引起十几个人的注意,所以开始的时候我都是小心翼翼,“一张30元,不讲价,您看完了赶快给我。”卖出第一张盘的经过我记得非常清楚:一个戴眼镜的女士问我:“你这有唱歌的VCD吗?什么都行,我买张回去主要是试一下机器,赶紧给我拿一张。”我顺手找出一张,是当时还是比较流行的周华健。“大姐,就这个了,最流行的,您赶紧的,30元。”大姐二话不说,当时给了我50元。因为第一次做生意,没考虑过要带零钱,所以当时没的找,就玩了次仗义,“得!我真没零钱,您再找找,要不您再给我10元钱,买两张得了!”大姐当时找了找兜,也没有10元的零钱。于是我就说:“这样吧!您拿两张,我算25元一张,以后您买盘就找我。”说完,大姐笑了:“成!小伙子,你给我留一电话,我经常需要用盘的。”说完,我就把我的BP机号告诉了大姐,然后继续我的生意。“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连像我这样的坯子有时候也发发善心。”我安慰着自己。开始还一张一张往外掏的我,卖起劲儿之后就是一摞一摞的掏,甚至不惜将盘都放到客户手中—只要卖的快怎么都行。钱有时候就跟吸毒、赌博一样,当你尝到了甜头之后就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它,当赚钱的门路不正的时候,更和吸毒和赌博没有两样了。

  快入冬了,天黑的已经有些早了。“天黑了,再卖一个小时就走人。”想着想着,看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来买盘,出手就是100块:“您有xxx、xxx和xxx吗?”我一听,都是大热门影片,看来跟着广东那边进货还真挺省事:“都有!35一张,100块钱你拿走”看他是个学生所以就把价儿定高点,而且也能省下找零钱的麻烦。“成,你给我吧。”拿着盘他就转身走了。“这学生可真好蒙……咦,这钱怎么有点薄?……”

  其实几天卖下来,在几个同行之中就数我周围的人多,我最担心的不再是什么找零钱、假币了,而是……“警察来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当时感觉不对,撒腿就往双安商场里跑。还不错,跑进去待了会儿,转了转市场。东西都挺贵,算了,等以后哥们儿发大财了,绝对上这疯狂购物来。想着,跟我一块去的哥们儿说:“那边没事了,咱接着卖去。”我又拿着盘来到了原来的地方,清点了一下盘,刚才一紧张落下两三张在挑的人手里,损失不大—继续卖。隔壁大额卖的是录像带,目标大,被抄走一箱呢!呵呵,连老天都帮我,看来不发是不行了!

  王松又从广州回来了,他呼我赶紧到他家,我也就早早收摊了。到了他家,我和小哥儿几个当时就开始和他炫耀这几天的战果:几乎把上拨儿货都卖光了,然后从抽屉里掏出这几天的钱。那一把一把的,数了一下,大概有小4000元。扣除2000的成本,我们几个不到一星期就赚了2000!哥儿几个拿着钱,第一件事情就下了馆子,一痛狂撮!

  那时候的人都比较傻,很少接触国外影片,少数的几部好莱坞大片就把那些白领给唬住了。我们的本钱少,几次销售下来除了攒钱之外,还积攒了不少经验:那些电影杂志介绍过的西片以及电视播过的最好卖、包装好的也还行。这些销售反馈意见我们都和采购王松说了,让他再带盘的时候留神点儿,别什么《音乐之声》、《大棚车》之类的也往回带。另外,那种跟着南方流行走的土方法也该逐渐淘汰了。其实当时还有一条经验我们没有和王松交代:那就是片儿名暧昧或者封面有裸露女郎的片子更好卖!由于约法三章,我们几个销售没有把这条经验告诉采购。“将犯罪的幼苗扼杀在摇篮中!”我当时还有些佩服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

  当老白颐路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销售早早就穿上了军大衣,女朋友怕我冻坏了还特地买了一双毛窝(冬天穿的棉鞋)。我说毛窝不好看,还是旅游鞋帅,但她就是不肯。“都是样子货,哪有这暖和?”记得那次王松回来天特阴,我又闹肚子。一听他回来了,也无心再卖,CALL他到我家之后也直奔家里。我们见了面还没来得及寒暄,他就跟吃了激素似的,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这片子好卖呀,我这次去广州,认识一当地的哥们,他那儿好多呢。”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外包装非常露骨的VCD盒子来。“北京这边一张真能炒到四、五十,我跟他拿进的话,才15两张!而且量大还能便宜!”王松掂了掂手里的盘,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包。“这里面一半都是,我保准比什么大片卖的快!”几个“发小”也陆续来了,我记得跟他们说了约法三章的事,但是我肚子实在是太难受了,跑了好几趟厕所。当时我在厕所里就想:“有时候事儿就跟撇条一样,真给起劲来,谁也拦不住。卖就卖吧,反正这也就算是三级片,就当是打擦边球了。”

  其实我们几个销售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种盘最好卖!别说是那些专门找来的,就是无心的人时候偶然看见了,只要是15~50岁的男性十有八九也捎两张。这之后王松带的盘,三级占的比例越来越高,其中也不乏单片(看过的朋友都知道单片是什么内容吧)。我们把盘的售价也分为了三六九等,但销售速度丝毫没有减缓,都是没等他再回来就销售一空。过了吃春饼的时节,王松还没回来,哥几个一合计:干脆出去玩一趟,从夏末卖到初春,还没好好放松过呢!现在想起来,这竟然成了我们几个分道扬镳的聚会……

  在玩的时候我们就因为争论到底该不该卖三级而不欢而散,当时我就预感大家的合作到头儿了。果然,当王松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手里的货彻底将我们的内部矛盾转变成了敌我矛盾。“黄胖儿,知道什么是毛片儿吗?知道毛片这名字的由来吗?”王松这次回来就毛不离口,以他的反映来看,这回的兴奋剂绝对是静脉注射。王松一边放着带回的盘,一边在电视前面给我们讲解:“看这儿,全是毛玻璃的处理手法,就是不让你看清楚,让你不过瘾。你再看看这个。”说着他又换了一张:“PLAY……清楚吧,爽吧!”哥儿几个虽然也见过世面,但是这实打实的片子一放,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光是因为片子清楚,声音“犀利”,还因为我们都看到了眼前的市场:影片中已经不是各式男女,而是大把的钱和我们在床上翻滚着。“现在南边的行情变了,三级的销量锐减,这种货最烫手。他们都是单片装,所以还是老价格–9块5。”王松露出了开始卖三级那会儿的得意劲。“当然我还会给他们那边扫扫三级的尾。再去两回之后,也就是月底我回来的时候,咱们正式开卖大毛!”这句话像口号,也像宣传队,从南扫到北,王松们就是媒介就是蜜蜂。“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月跑四次广州了?”我怀疑的问,“怎么月底前还能跑两趟?”“转成正式职工了呗。”他顿了顿,“正式开始买大毛!”

  “废话少说,你们存款还有多少?都拿出一半来。我保证不出下个月,让你们的存款翻一倍。”王松说。小吕说:“我花的快,可能有3千5,大额你呢?”“你那还叫能花呀,我的钱差不多全在这,昨天玩了一宿,可能赢了点,应该在两千左右。全给你把,能赚就行!”“我有1000多,在家呢。”“我也给你2000吧,是赚是赔都是它了”“你呢黄儿?”“我?你能帮我继续再带回点大片VCD和游戏吗?”尽管电视里还“咿咿呀呀”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我的存款有8000多,这次也能分几千,这几千我不要了算是退火。今后就当是帮兄弟一把,带点我想要的盘。”

  “你丫说什么呢?去年拼命的时候除了你我还有谁,为这我也得谢你一辈子。你要是不想干就直说,想要什么也直说。我知道你人稳,又有个好女朋友,你怎么着我都不怪你。我只是搞不懂,拼命你都跟我在一块儿,怎么今天要一起发财了,你却怂了。”是呀,王松最后一句话把我也问住了。“约法三章是我定的,我不能违反。”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拿这个挡横了。但是我一想起卖毛片这事就心虚:卖盗版充其量是钻了国家法律的一个空子,但是卖大毛就不一样了—传播淫秽,这可是罪过。它是个定时炸弹,还不像去年拼架的那事……

  自从我在人民大学那边挣完钱,那帮小哥几个就都开始自己行动,从王松那拿盘,然后去卖。我清楚的记得,那次留呼机号的大姐后来找过我好几次,都是要盘,我从她那就挣了很多很多。当时在人大门前,我们能拿出VCD已经很拽了,如果在能拿出一张保真的毛片,那可就牛大了。后来,同行里有个人看着眼馋,于是就晚上请我吃饭,要求从我这进盘,他去卖。我当时想:这事犯法呀,我可不想蹲小黑屋去。于是就直接引见他认识王松,两人谈了几次以后,终于成交。(现在的粘客都是拿着扑克牌来计数,看自己到底拉了几趟,然后每天一结,省得他们偷懒)。

  可以说那段日子里,我们这帮小子在村里还算比较辉煌的。我上班的公司处在颐宾楼后面那堆小平房里,经常是白天送货,中间学点技术。晚上就往王松那跑。公司的同事知道我有道,买盘都从我这拿,我也趁这个机会从技术那学到了很多知识,包括如何组装计算机,什么是CPU,什么是主扳,什么是声卡……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大约1个多月以后,我们出事了。那天,我还没下班,王松就来找我,他说那小子跟他这扎了不到200张毛片在四海卖的时候,据说国家突然开始扫黄打非,把那小子的窝给端了,盘给抄走了。还不错,那小子人不在,只是抓了他一个手下。王松因为不想把这笔钱赔了,就让我和他一起去追帐,因为王松认识那小子的临时住所。我想人家也给抄了,那钱还能追回来吗!算了。但既然朋友有事,那咱也别窝囊,去就去!王松在路上和我说:“兄弟,那小子要是耍混蛋怎么办?”我说:“那就捶丫挺的。”说着,我在路上找了根木棒,王松也不知道从哪寻出把破斧子来。擦着黑,我们来到那小子在海淀南大街的一间小平房,从门外听到屋里很多人说话。王松说:“还成,丫在家呢。咱进去就要钱,3000多元,看他也不容易,最少也要拿出2500元来。先跟他好好说,如果不成,就动手。”说完,我跟着王松往前走。“小刘在吗?”王松喊了一嗓子。“谁呀?屋子里的人回了话。我,王松。”找错了,这没这人。不会吧!王松想,就是这家呀。操!干脆,进去看看。王松一脚把门揣开,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当时我们傻眼了,这么小的屋子里居然坐了7个人,而且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14寸的小黑白电视。两张二层的小床上,我看到了小刘。“你不是不在嘛,怎么了?我今天来没别的,把你扎我那盘钱结了。”“盘都让人给抄了,你们丫的还来找我要钱,滚蛋啊,我正烦着呢。”小刘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那一帮人用敌意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在说:“再不走,抽你丫的。”我当时看着王松,我想,如果他动手,那我就赶紧上。这个时候,王松从背后拿出那把破斧子,一把剁在前面的桌子上。“别他妈耍混蛋啊!人多我怕你们丫的呀,欠帐还钱,少废话。”王松这一动作,立刻引起背后一个躺床上看电视人的反应,他当时就从身边拿起一酒瓶子,我感觉他想从背后给王松一下。而王松这个时候就用眼睛看着欠他钱的小刘,背后根本没有察觉。我见不妙,一把按住那个人,抢过酒瓶子,然后向他的头部砸去。啪的一声,瓶子碎了,那小子的头当时就流血了。我对着小刘说:“孙子,动手是吗?少他妈废话啊,把欠我兄弟的钱给他,这事完了。要不然,你们丫试试。”王松看我已经放倒了一个,立刻就拿起斧子,冲小刘走了过去。小刘当时就怂了,“别别别,多少钱,我给,我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自己刚要数,王松上钱一把抢了过来。“数什么数,以后少耍混蛋!”说完,拿过钱给我一个眼色,他就出了门,我当时看里面的一个小子要起身,就拿着那破木头棍子,对着床上的电视就砸了过去。哗啦!电视碎了。我用棍子指着那个人说:”牛逼你就跟着出来。“说完,我也转身走了。出了房门以后,我看了眼王松,王松说:”兄弟钱要回来了,咱赶紧闪吧!”说完,我俩撒腿就跑。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待续) (走进中关村C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