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描写一个中关村人的真实故事3) - 村里人 - 于冬雪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21 次) 时间:2001-12-04 09:17:19 来源:于冬雪 (cook) 原创-非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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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小刘说:“孙子,动手是吗?少他妈废话啊,把欠我兄弟的钱给他,这事完了。要不然,你们丫试试。王松看我已经放倒了一个,立刻就拿起斧子,冲小刘走了过去。小刘当时就怂了:“别别别,多少钱,我给,我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自己刚要数,王松上钱一把抢了过来,“数什么数,以后少耍混蛋!”说完,拿过钱给我一个眼色,他就出了门,我当时看里面的一个小子要起身,就拿着那破木头棍子,对着床上的电视就砸了过去。哗啦!电视碎了。我用棍子指着那个要起身的人说:“牛逼你就跟着出来。”说完,我也转身走了。出了房门以后,我看了眼王松,王松说:“兄弟钱要回来了,咱赶紧闪吧!”说完,我们俩撒腿就跑,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村里人 之 离开盗版日子(三)

  我和王松跑出来以后,不知钻了多少个胡同。当我俩都认为安全了,才停住了脚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从兜里掏出颗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说实话,太悬了!两人差点儿放那儿,哎!拿出钱数了一下,还成,1500多块钱。王松当时掏出一把就塞到我兜儿里。

  “兄弟,这钱你拿着,我也看出来了,关键时刻还得说是你,别人全扯淡,真的!”

  “你既然拿我当兄弟,那听我一句,这是最后一回,咱以后再也不干了,要不非进去不可。你我都有好好的工作,犯不上呀!你说呢?”

  “得!我听你的,咱以后不干了。”说完后,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了几下,“走人,回家睡觉”。到了家,我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不过我记得那夜,我做了很多噩梦,事后我也曾尝试不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一切,但我实在是忘不掉。

  时间过的很快,一个月之后,春节长假就要来了。96年中关村的春节和其它地方有些不一样,因为那个时候在中关村做生意的有很多外地人,而且整年的生意都这么好,也不在乎节前这两天。干什么?回家呗。当然也包括那帮粘客,离春节还有小半个月,村里人就已经无心经营了,我所在的那家小公司也提前一周放了大假。这时村里非常冷清,说真的,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之后,我觉得这才是我们熟悉的中关村。看着各个临街的公司都拉上了防盗门,你会有一种感觉:不管中关村平时有多少外地人,它还是我们的,地利就是我们的本钱!

  刚说要好好休息几天,王松就又把我们召集到了一起。到了他家,我竟然看见这小子从床下掏出近300张盗版VCD和淫秽光盘!说实话,我很佩服他的胆量。按当时的严打条例,六张就够判刑的,那要是让人知道他这儿有这么多,这小子就可以直接洗洗到大号里睡了。王松心里清楚我反对他这么做,所以见了我就有借口:“兄弟,别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哥们儿的钱多半都在里头呢。春节大家挣点儿钱,咱一块也出去潇洒潇洒。再说了,现在那帮人都走了,整个中关村就是咱的了,估计这点儿有一礼拜就卖完了,大家努力一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王松说完这番话,我用眼睛扫了一下哥儿几个的表情。其实我能看的出来,他们也都想干,可又怕出事儿。这大过年的,万一出点事多恶心呀!为了能给王松一个台阶下,我当时就跟他说:“这样吧!大毛(淫秽光盘)我不管,盗版的VCD和游戏都给我,我去卖。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说了,那东西我不沾,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我找了个纸袋,从那大包里挑盘。一会我挑出大约有100多张,然后找了张报纸一裹,走人。

  离开王松家以后,我走在马路上,风从身后跟来,吹着雪花,落在我的肩上、脸上,凉凉的。我手里拿着100多张盗版VCD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它就像一颗炸弹,随时可以爆炸。一个人在雪地里走来走去,最后,我翻墙进了北大,把这包盘都藏在北大未名湖那边一个大石头下边,我回家了。当时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包括王松。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干完全是为了安全,那会儿在人大卖盘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大户,我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尽管卖给他们不如直接卖给客户赚得多,但是这样干保险,而且省事儿。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次就都出手了。说干就干,我翻遍了自己的小电话本,东打一个,西打一个。最后,有位家住在长辛店的大哥想过节后开家录像厅外带VCD销售,所以很痛快的就把我100多张盘全要了,而且还问我有没有三级片,我脑子里当时就想起了王松家里那200张盘。我心想,反正人家是一锅端,干脆,也别让王松去冒风险了,都卖给这哥们儿完事。于是,我顺嘴答应:“有,有。”二人在电话里约好,第二天上午9点带着东西去,一手钱,一手货。我挂了电话,就又找到了王松。

  因为王松的父母都出去走亲戚了,所以当时家里只有他和他爷爷两个人。提到王松的爷爷,我非常佩服。虽然说王松的父母对他管教不严,不过这小子还就服他爷爷。据说老爷子当年也是个练家子出身,到现在屋子里还有红缨枪和偃月刀呢,都八十多了,每天还要练基本功,写书法,读外语报纸……。和王松这些年的交情,我也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开车带他爷爷去看一次大海。我上前给老爷子拜了个早年,说了些祝福的话,就把王松拉到了他的房间。

  “兄弟,你那盘还在吗?卖了多少张?”我问他。

  “还在呢,我这几天帮家里买年货,还没开张,我正琢磨怎么赶紧给它出手呢。”

  “别想了,这是我那天跟你这拿的那100多张,明天上午9点,长辛店309总站,一个姓张的在那等你,人家一锅端。价钱我说好了,一张咱挣10块钱,300张就是3000块。我明天老家那些亲戚来,必须得在家,所以不成你就叫大额、二昆他们陪你去,明天晚上我找你们去。”

  “成,你走你的吧!明天你直接找我就成了。”

  “今天我告诉你了,这是最后一次,要听我的,以后别玩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万一出点事,得不偿失,明白吗?”

  “我发现你有时候跟老娘们是的,真罗嗦,知道了,放心吧!以后咱干点正经的,我想过了,广州那边还有很多东西是北京没有的,到时候咱倒腾倒腾,一样挣钱,OK?”

  “行,我信你。”

  “兄弟就什么都别说了,把这年过好了,明儿个买爆竹去,来几麻袋,我这儿先支500块,也算是给叔叔阿姨拜年了。好吧!”

  “那你们留点神,我先回去了。”我转身出门,下楼。

  在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年真够顺的,挣钱不说,几次遇事都是有惊无险,回头哥儿几个凑个千八百块吃顿海鲜大餐……一个字儿——爽!!

  第二天,家里亲戚来了,我和妈招待了一天,下午刚把他们送走,就直奔王松家。铛铛铛,我轻轻的瞧门。一会儿,门开了。“唉呦,爷爷!我还以为您这点正睡觉呢,所以也没敢大声!”说着我就进了屋,直接喊:“王松,赶紧给哥们找颗烟抽。”说实话,当时尽管显得挺没家教,但没办法,谁让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呢。怎么没人理我,难道王松还没回来?

  “叔叔阿姨呢?”我问。

  “刚才他爸妈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走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怎么他们也跟小松似的,都神神秘秘的!”老爷子答到。

  “这年头都是感觉跟着钱走,他们儿子赚得多,父母就有样学样呗。”

  铃……铃……“喂,王宅,找哪位?”(听到电话零声,我立刻接了起来。)

  “黄逸,你只管听叔叔说,你别说话,知道吗?”(原来是王松的父亲。)

  “嗯!”(听他父亲凝重的语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松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呢,我们今晚看来是回不去了。你今天就住在我们家,把老爷子稳住了,一会王松他叔就过去,你们回头给老爷子弄点吃的。记住,这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就这么着。”刚才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在脑子里爆炸,余震在脑子里回荡:王松……车祸……医院……抢救……

  “谁来的电话,发什么楞儿呀?”爷爷说了一句话吓我一跳。“哦,叔叔阿姨说今晚他们住阿姨娘家,就不回来了。”(老爷子也没多想就相信了。)这一关我是过去了,但是晚上却死活也睡不着了,怎么还要抢救呀?!……

  次日一大早,王叔叔又来了电话让我去长辛店医院。我叫上大鹅和二昆,马上打了辆“面的”先到六里桥(司机嫌长辛店那边偏,不愿意拉我们去,最远就给我们送到六里桥)到了六里桥,我们坐上了309,直到总站。情急之下,也忘了问医院的具体位置,于是我们就开始四处打听,边走边问。当走到长辛店大街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个卖瓜子的大妈和别人聊天:“昨天上午10点多,这撞死一人,可惨了,地上撒了好多光盘。后来给送医院,那光盘都让路人给拣走了。”听完大妈的话,我的脑子就快要炸开了!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这不可能!我上前拉住大妈,“是不是一男的,穿一军大衣,骑一辆嘉铃70的摩托车。”“对,对,好像就是那人,怎么你认识呀?”大妈问我。当时我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沿着大妈指的路来到了长辛店医院。大概过了20分钟,我们找到了那家医院,进了大门,我就跟疯狗一样,拉个医生就问:“昨天上午有没有一骑摩托撞伤的小伙子?”医生告诉我:“有,不过已经死了,都送太平间了……”

  那……那死者的父母?我赶紧追问医生。医生告诉我:“他的母亲晕倒了,现在正输液呢。我们通过他父亲给家里的亲属打了电话,他们家的亲戚都过来了,有的在病房照顾他妈,有的陪他父亲去交通队了。”

  听完大夫的话,我猛然停住了脚步。是我让王松来的,都我害死了他!我该怎么办?!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鹅和二昆一起把我拉起来,“咱先回去,回去再说总成吧!”他们两个把我架回了中关村。我们三个人在北大的未名湖边儿上坐了下来。二昆点着了一根烟放进了我的嘴里,我吸了一口就把烟给扔了……我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是我害死了他!钱!都是他妈的钱!!我把我兜里的几百块钱拿出来全撕了……我一直坐着,耳边的大风忽忽的吹过,我已经没有了冷的感觉,就这样,直到天黑。二昆和大鹅也都陪着我,他们全都说不出话来……。回到家里,妈妈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告诉她,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我两天两夜都没有睡,这件事情给我打击太大了!我不敢合眼,因为我一合眼,脑子里就是王松。

  春节终于到了,家家张灯结彩,贴年画的贴年画,放爆竹的放爆竹,中关村洋溢着喜庆祥和之气,尽管我家和往年过春节没什么区别,但此时此刻!在我心态如此失衡的时候!我没有颜面再去见王松的父母,更没脸去见我死去的,最爱的兄弟……

  大年初一,大鹅和二昆来到我家,告诉我王松已经下葬,地点就在门头沟的一个山上。他们还告诉我阿姨叔叔现在已经心力憔悴,很需要人安抚和照顾,可我哪还有勇气见他们?!我怕自己忍不住把真相吐出,会更伤他们二老的心!大年初二,在大鹅和二昆陪同下,我们一去给王松上坟,我买了很多烟,很多白酒。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大西北风刮的非常猛,我们三个人全都跪在了王松的坟前,我一口喝干了一瓶酒,然后就在他的坟前发誓:“兄弟,我会好好照顾阿姨、叔叔和爷爷,有我吃的就有他们吃的,你……安~心~~去~~吧!爷爷的心愿我会达成~~的,你就安~~心~~去~~~……”此时,我已经完全失控了,玩儿命的哭,拼命的叫,直到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昏了过去),不醒人世……

  后来,二昆和大鹅把我从坟前带回了家,脑子清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破五”,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大鹅,二昆也都在陪着我。我当时脑子里想起了王松的父母,我怕!因为我觉得我才是杀亲兄弟的真凶。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再一次流下眼泪。我要挣钱,我要挣很多钱,让王松的父母,让我的父母过最好的日子,我要把我兄弟的坟迁走,迁到最好的地方去……。

  大约半个多月以后,二昆跑来突然告诉我王松的父母搬家了,搬到哪去他也不知道,后来到邻居家打听,有的说他们搬到了通县,也有的说他们回了他母亲的上东老家。之后,我通过朋友一直在找,找他的父母,找他的爷爷,因为我在王松的坟前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他的父母,还要带他的爷爷去看大海……(待续) (走进中关村C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