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6 次) 时间：2002-01-08 10:20:17 来源：雷金 (雷金) 收藏
和钟朋荣谈证券市场
张从文（雷永军的作者，北京某咨询公司研究员）
中国已经加入世贸组织，但一定时期内，中国证券市场还要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运行。怎样针对中国实际，规范和完善中国证券市场，并使之逐步与国际经济接轨，成为社会各界关心的大事。为此，本刊特约记者专访被誉为“钟投资”的著名经济学家钟朋荣先生，谈了下列8大论题。
一、中国证券市场需要“中药”和“偏方”
问：中国证券市场从建立之时起，就强调要规范、要完善，并且在十年发展历程中，大量引入国际资本市场上成熟的规则和经验。然而时至今日，人们仍然认为中国股市像一个大赌场。是什么阻碍了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用什么办法才能解决？
钟：解决中国证券市场的问题，必须有正确的思想方法。中国股市出现的问题，有的是全世界证券市场普遍存在的问题，有的则是因中国特有的政治、经济条件而产生的特殊问题。解决普遍性问题，可以照搬国外经验；解决特殊问题，则要从当前中国国情出发，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首先，建立证券市场的初衷，是为了国有企业改制，即把国有企业改成非国有企业，把封闭的国有股权改成开放的公众股权。但运作的结果，国有企业虽然上市了，却并没有改制；中国的证券市场成了国有企业脱困和卸包袱的市场，成了旧体制控制和搞死更多新资金的市场。这样的证券市场，在全世界可能是绝无仅有的。因此，我们将那些适合于正常融资市场的有关规则和办法搬到中国，显然不太适用。我们要建立一个适合于国有股一股独大市场的特有规则和办法。
其次，中国证券市场的民主监督机制和舆论监督机制有待完善。往往是许多上市公司纸包不住火了才予以曝光。而到此时，老百姓的巨大损失已经既成事实。面对具有上述背景的中国股市，照搬国外某些制度和办法，显然不起作用。
其三，中国职业经理人，特别是某些国有企业领导人的职业道德水平，总体上不高。在一些职业经理人看来，银行贷款都可以不还，从股市圈的钱等于白拿，根本就没打算给股民以回报。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将那些适合于经理市场比较完善、职业经理人道德水准普遍较高的证券市场制度和办法搬到中国，肯定不适用。我们要建立一套适合于道德水准较低的职业经理人的证券市场制度。
问：中国已经加入世贸组织，我们的证券市场不能自行其事，永远搞中国特色吧？
钟：从长远看，中国证券市场要与国际市场接轨。这种接轨有赖于其背景和一系列前提条件与国际的接轨，我们要努力促进这些背景和前提条件的接轨。在目前条件尚不成熟时，我们应针对中国证券市场的实际情况，该用中药的用中药，该用偏方的用偏方。
二、造就一大批德才兼备的大股东
问：记得您说过：“大股东问题是中国证券市场建设的一大难题。大家碰上一个负责任、有能力的大股东，那是走运；大家碰上一个不负责任或能力很差的大股东，那就只好自认倒霉。”您如何划分好的大股东和坏的大股东？
钟：目前一千多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根据他们与中小股东的关系，根据他们对中小股东的态度，可以分为四种类型：做势炒作型、关联转移型、假账欺骗型和财富创造型
前三种类型的大股东与广大中小股东，类似于狼与羊的关系。让这样的大股东与广大中小股东一起合股办公司，无异于将狼和羊关在一个羊圈里。而财富创造型大股东则是利用股民的资金和上市公司的平台，兢兢业业地工作和创造，使上市公司价值迅速提升。结果，不仅广大中小股东得到了好处，自己也从这种创造和升值中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问：以您的划分标准来看中国企业，特别是看上市公司，财富创造型的大股东太少了，也就是好的大股东太少了。怎么样才能使好的大股东越来越多，而坏的大股东越来越少？
钟：要造就一大批德才兼备的大股东，所谓德，就是对投资者负责，对利益相关者负责；所谓才，就是有创造财富的能力。造就的办法，一要由市场选择、股民选择，二要靠政府把关。
政府要出台有关大股东的政策法规，考察大股东的出身，不让那些有劣迹的法人当上大股东。而培养德才兼备的大股东，当前应该优先从民营企业中选拔。
三、 立专门的国有股减持市场。
问：2001年的中国证券市场，经历了一次因国有股减持等原因而形成的长时间、大幅度的股市动荡。听说您有关于建立专门的国有股减持市场的建议？
钟：国有企业上市而没有改制，除了圈钱，别无意义。结果一大批本应立即划句号的国有企业，由于上市圈了几个亿的资金，又延长了几年的寿命。在这延长的几年中，将广大股民的血汗钱花光了，活不下去了，又向民营企业出卖所谓的“壳资源”。这些企业的整个运行轨迹是：吃了财政吃银行，吃了银行吃股民，吃了股民吃民营（民营企业买壳上市）。
国有企业上市和减持，应该坚持加快国有企业改制的方向。面对股市60%以上的国有股权，靠减持10%或20%，并不能达到改制的目的，却能给股市以巨大的打击。
为此，应当专门开辟一个国有股减持市场。进入这个市场的卖者主要是国有企业，其中既有国家控股的上市公司，也有非上市的国有企业。前者出卖的是上市公司的国有股权，后者出卖的是非上市企业的国有股权。该市场的买者主要是民营企业和股份制企业。在这个市场上，国有股可以一次性地减持50%以上，甚至可以100%卖掉。
国有股减持，实质是国有股权从大多数经济领域的退出，让国有企业变为非国有企业。因此，在国有股减持市场上，要出售存量，不能配售增量。国有股配售增量，不是在改制，而是在增加新的改革对象。
建立专门的国有股减持市场，可以实现国有产权交易中的三个转变：一是由卖实物变为卖产权；二是由整体出卖变为拆散出卖；三是由私下交易变为公开竞价。
国有股减持市场是一个封闭的市场，是一个没有泡沫的市场。国有股减持市场与其它市场的分设是暂时的，终究会合为一体。合并的主要条件有两个：其一，国有股该卖的已经全部卖掉；国有企业的改制基本到位。其二，A、B 股市场的泡沫大大减少，国有股减持市场的价位接近A、B股市场的价位。
四、开辟三板市场，支持中小民营企业发展
问：民营企业作为中国经济的生力军，但上市之路仍然艰难，从而使中国经济中该支持的得不到支持，不该支持的硬往他手里塞钱。我知道您正在力倡建立第三板市场，主张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建立区域性的小型证券交易所。这是一个大胆创建，但我们对它的操作思路还是不够了解。
钟：在中国有十年发展历史的沪、深两家交易所被称为主板市场，正在建设之中的创业板市场被称为二板市场。主板市场主要是国有企业改制的市场、融资的市场；二板市场主要是为高科技企业融资的市场。这两种市场都是全国性市场。中国目前更需要的是三板市场，即重点支持那些经过十多年发展，已经拥有很好业绩的民营企业的区域性融资场所。
中国证券市场的一个突出矛盾是，职业经理人道德水平不高与股民两个过度分散的矛盾。股民的两个分散，是指股民的数量分散和股民的空间分散。
一个企业只有一个股东，他会有很强的主人意识；一个企业只有几个股东，他们也会有较强的主人意识；一个企业若有一万个、十万个股东，则谁都没有主人意识。这种股份制企业，在约束机制上还不如国有企业。国有企业还有个主管部门管着，这样的企业没人管，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同样是一万个股东，如果都集中在一个城市，比如集中在厦门市、温州市等，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信息优势，就会有更强的股东意识；如果分散在全国各地，则他们既无信息优势，也无股东意识。
因此，由两个过度分散到两个相对集中，这应该是中国证券市场建设的一个重要思路。根据这种思路，应在温州、台州等民营企业比较发达的地区，分别开设证券市场。从当地数十万家企业中，选出一、二百家或三、四百家企业，就地上市，主要由当地投资者购买。这就是我所说的三板市场。
五、把中国证券市场由1988年的彩电市场变为1998年的彩电市场
问：中国股民深受股市投机之害，可是他们像染上毒瘾一样，明知有害还是要跟庄猜庄，套牢割肉、再套牢再割肉，恶性循环。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钟：中国股市投机性太强，一个重要原因是，一级市场的严重供不应求。发行一只新股，中签率只有千分之一，即一千个人只有一个人能买上，结果股票炒成了天价。这很像1988年的彩电市场，3000元的彩电卖到5000至8000元。问题的根源在于市场上的彩电太少，严重供不应求。股市上原始股的供给不足，造成一个扭曲的市场景象:中国整个金融市场本身是资金严重短缺的市场，是用钱人追逐有钱人的市场，而在证券市场上则是有钱人追逐用钱人, 似乎中国人的钱太多了。
中国股市一个极独特的现象是，出卖“壳资源”。壳也值钱，而且可以卖高价。如果中国证监会愿意，一天可以批十万个壳出来。有了这十万个壳，民营企业还会出高价买国有企业撇下的黑窟窿吗？
总之，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就是扩大一级市场的供应量，把中国证券市场由1988年的彩电市场变为1998年的彩电市场。98年彩电价格大战时，3000元的彩电只卖到2800元，甚至只卖2500元。如果让中国股市上的原始股票发行人，像98年的彩电经销商一样，陪着笑脸到处找投资者，价值5元钱的股票不会炒到30元，而是压到4元或3.5元，中国股市也就不再是一个大赌场了，所谓“壳资源”也就一钱不值了。
六、上市公司再融资以发债券为主
问：股市上不仅有欺诈上市，还有欺诈配股再融资问题，使老百姓的血汗钱源源不断地流进他们的腰包，供一些人胡花乱花，怎么办才能扼制这种行为？
钟：这几年，因债券不能按期兑换而被债权人围门的企业不少，但股票一上市就大亏而被股民围门或者被股民赶下经营舞台的却少见。这说明债券比股票对企业经营者具有更强的约束力。企业经营者不怕股东怕债主。既然如此，把企业债券市场弄大一点，对强化经营者的约束机制显然是有益的，至少在当前是如此。
我们甚至可以给上市公司发行企业债券的优先权，即在企业债券的发行上，上市公司优先于未上市公司，这会比让那些尚未真正转制的亏损公司没完没了地骗配股要好得多。让他们优先发债而不是配股，能够通过债权的硬约束来弥补股权的软约束。
发债的期限要长短结合，一般不超过5年。变配股融资为债券融资的目的，就是强化对现任经营者的约束机制，要让本届经营班子借的钱，在本届任期内就开始偿还，而不是等到10多年后，留给后任的经营班子还。
七、对独立董事要建立激励和约束机制
问：听说您是北京裕兴、诚成文化等5家公司的独立董事，您认为独立董事真的会起到维护中小投资者利益的作用吗？
钟：独立董事本质上是代理人，是企业的经营者而不是所有者，属于职业企业家队伍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所研究的有关企业家激励机制的理论和办法，对独立董事同样适用。
独立董事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参加董事会？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企业的各种报告？为什么要去代表全体股东的利益？所有这些都要靠足够的报酬去激励，给了足够的报酬，才能向他们提出足够的要求，才能避免独立董事制度流于形式。否则，每家上市公司都有1/3既无激励又无责任，甚至对公司情况一无所知的人参加决策，对上市公司将是后患无穷。
问：人们都说，独立董事是非股东董事，因为不是股东，在利益上比较超脱。可是一个人很超脱了，怎么可能有责任心和公心呢？
钟：在董事会决策中，持股的董事肯定会比不持股的董事卖力。独立董事因未持股而公正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独立董事作为代理人，代表谁的利益，关键看他们受谁的委托，也就是谁决定独立董事的聘任、薪酬以及股权分配。
如果独立董事是部分中小股东推选，独立董事的付酬标准和付酬方式由股东大会决定，独立董事在董事会的各项表决案中的投票情况对全体股东，特别是中小股东公布，则独立董事一般都会站在中小股东利益一边，而不会对大股东损害中小股东的决议案投赞成票。
中国人有一种“青天”情结。上市公司出问题了，总希望有一个“张青天”、“李青天”来主持公道。其实上市公司中，本身就有专门的“青天”，即监事会。设独立董事，主要作用不是当“青天，而是把专家的知识资源和董事的权力资源融为一体，以提高决策的科学性。
八、基金公司购买股票365天不准卖
问：自从《财经》杂志首次披露了基金黑幕，而管理当局又没有更有效的制度出台，老百姓似乎更把股市当作了赌场。难道对基金公司的坐庄行为就没办法可治吗？
钟：我们把基金作为一种代客投资理财的工具，希望基金公司为稳定市场服务，引导中国证券市场上的投资者尽快走向理性投资。可是事与愿违，基金公司不但没有起稳定市场的作用，反而成为市场震荡的源头。
基金公司自称专家理财，实际上使用的是“对倒”、“倒仓”之类的欺诈手段。结果，专家理财变成了“庄家理财”。
要防止基金坐庄操纵股市，应出台一项政策：基金公司无论从一级市场还是从二级市场买到的股票，365天之内不准卖出。你不是专家理财的吗？让你的专家去市场上选择好的企业，通过你基金公司的投资使好企业更快地发展，产生更高的效益，能给你基金公司更多的分红，使基金公司获得更高的回报。你能分到红，说明是真的专家，分不到红你就被基金持有人炒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