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惟尊事件”真相实录 - 看到就说 - 张玮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61 次) 时间:2002-01-15 15:13:48 来源:张玮 (张玮) 原创-非IT

《南方周末》的观点我不一定认同――虽然它最先报道此事。其后报道的各家媒体或者站在王惟尊的立场,或者站在王祥林的立场――内幕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其间有人没有说真话,甚至各方都有可能没有说真话,都在隐瞒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吴敬琏的呼吁,从原则上我赞同,但那对了解事实真相并没有什么帮助。不过一个老人的呼吁,让我们更加迫切想了解事实的真相。
我在深圳、北海的采访过程中,明显感到不和谐的气氛――猜疑、抵制、隐瞒,不过越是这样,越能证明王惟尊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这里,我不想得出什么结论,但我将尽可能可观地把我所见,所闻表达出来,也许你会从中发现一些细小而又意义深远的东西。
――记者手记

“王惟尊事件”真相实录

“不采购”真相

“王惟尊事件”中涉及职业经理人中一部分人在深圳,他们有的已经有了新的工作。
按照事先约定,记者赶到上海宾馆。见到了那批经理人之一的段林兴先生(段林兴原在喷施宝负责销售与采购)。寒暄之中,得知与记者是老乡,他显得很高兴。
段林兴很干脆:”我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不知道的,那确实是不了解情况。首先我觉的有个问题要反思:我们的政府干什么去了?既然知道他在做假帐,银行那些东西,包括他另外一些东西都是假的。政府为什么不去管?”他很激动,他的开场白也很刺激。
段林兴说他看到了《新财经》上王祥林的谈话。他认为”这不是实事求是的。”
段林兴接着回顾自己在喷施宝工作的情况”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带了一个人负责采购,他是我原来单位的老部下。因为采购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位置,要找比较了解的人才能放心。刚到喷施宝的感觉是管理上有问题,组织机构很混乱,99年回款只有大约25%,100多个销售员,回款好的没有几个,最多的欠款几百万。”
段林兴以他的工作经验,当时还认为,把喷施宝搞好还是有可能的。”到喷施宝来的原因一方面是待遇比较好,另一方面把一个企业扭亏为盈,我也有成就感,这是我的业绩呀。我在喷施宝两个月看的书,比平时两年看的都多。因为这对我是个全新的领域。”但后来有一个焦点问题也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王祥林曾说王惟尊进入喷施宝后利用职权,在销售旺季不准采购原料、不准生产也不许接受销售定单。此事段林兴当然首当其冲。
段林兴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这个事情我清楚,不是不让采购,因为它(喷施宝)的库存是相当大的,我记得它的第三代(产品)库存是一万多箱到两万箱。过去的欠款也没有收回来。销售政策也没有制定出。限制发货是限制那些欠公司款50万以上甚至是一两百万的人,我们才不给他发货。”
“我们既然对这个厂负责,我们就要了解市场。我和王惟尊两个人到成都、重庆、绵阳、西安,其他人则到别的省市,我们跑了大半个中国,甚至到农民家里调查了解。回来后我和市场部经理写了《叶面肥市场回顾与展望》。”说着,段林兴拿出厚厚的资料,除了《叶面肥市场回顾与展望》,还有《喷施宝营销管理方案》、《营销费用预算》等,约有四十页,写得很细致。”这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他从资料中抽出几张在喷施宝公司信笺上写的草稿,字写的很认真,很整齐,”我们是想把喷施宝搞好的。”
“王董事长把我们请去,管理是由我们来做的,他不参与。但据我所知,王惟尊每一件事都是向他(王祥林)汇报的。
在段林兴眼里,王惟尊是一个讲道德的人,知道尊重别人的人。”他曾亲口跟我讲:’段经理,我们来这儿是打工的。有两个老板,我们切记不要一屁股坐在那一边,我们是要同时向两个老板负责的。’我觉得王惟尊是我们年轻人的典范。”
同时,段林兴也对王祥林作了比较客观的评价:”喷施宝管理混乱,不成熟。似乎一直在搞实验,并没有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出一套适合自己的东西。王董事长的魄力我是非常钦佩的,他敢于从外面请人来改变家族式管理,(大部分)民营企业家的素质决定了发展到一定程度不知该如何去做,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去做了。”不过他对王祥林还是充满怀疑和戒备,针对王祥林说王惟尊的一些的话。段林兴固执地认为:”他这样讲不是实事求是的,他是为了治王惟尊的罪才这样讲的。明明给人家谈好的工资为什么说只有五千?”
段林兴说,他在喷施宝的基本工资是一万。
“可这事却闹到了今天这一步,其实我非常替喷施宝惋惜。它就象一块金子蒙上了灰尘,只要擦掉灰尘就可以闪闪发光,我们到那儿的工作的目的就是想让它发光。如果不这样闹,可能眼前会困难一点儿,从长远讲还是有发展的。”段林兴觉得很遗憾。他分析王祥林的心理是这样:你们是来工作的,至于假帐不假帐你们用不着管,只要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了,如果做不下去可以辞职吗!正是这样一种家长心态,才导致其在王惟尊揭露假帐后恼羞成怒。

“身份不明”真相

见到的第二个经理人是崔星先生,他和王惟尊同在中欧管理学院获得MBA。崔先生到喷施宝前在企业咨询公司工作。现在,他又做回老本行。
崔星戴一副眼镜,瘦高个,背有点弯。谈起话条理清晰、用词严谨,显得非常专业。起初,他不愿接受采访:”我很忙,并且,一起去的同事还在受苦,我们说话应当谨慎。”在记者再三说服下,他才在与客户约会的间隙接受了采访。
“我和王惟尊是后来认识的。深圳的中欧同学不多,认识后觉得比较亲切。在后来的接触中都觉得对方不错,交往才多了起来。”
谈到去喷施宝的原因,他说:”一直在市场调查公司做,从来都是帮别人做嫁衣–只能帮企业提出建议,不能充分发挥才能。”所以,当王惟尊邀请他后,带着亲自做好一家企业、发挥管理才能的美好初衷应允了。
“我是经过王祥林面试的。在南京农药农资交易会时,我就专门赶去,在假日酒店与他面谈,他当时对我很满意。99年11月下旬到北海当天,他跟他的司机曾用凯迪拉克到机场接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不可能吧!”
在采访段林兴时,以及后来和其他经理人的谈话中。大家都不约而同证实,王祥林以不同方式接待或会见过他们。而王祥林对媒体是这样评价他们的:”他们身份证也不给我看,工作证也不给我看,一下子进来,目的就是要把我们搞垮。”
到底谁在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崔星先生在喷施宝担任市场推广总监。”在喷施宝的近三个月里我主要做了三件事:营销部门的建立、对市场的调查了解、第三件是完成2000年市场营销推广计划。原来喷施宝没有市场部门,也完全没有市场概念,只有销售队伍。大都是在喷施宝工作了很多年的、王祥林的老乡或亲戚。”
“当时我们没有炒过一个人,我们不希望人员有大的变动,因为这样对我们开展工作不利。因为广西经济比较落后,人才资源少,招人是比较难的。当时王惟尊也是这样坚持的。”
他认当时与工人的关系比较融洽。而并非王祥林所说的”一来就赶走老工人,把公司搞得人心惶惶。”
对与王祥林多次向媒体宣扬的”水麒麟进入第二天就放出风来:要用三个月时间降低喷施宝的价值和市盈率,要把王祥林的股份搞的很小,只有15-20%。”崔星淡淡一笑,反问:”你觉得有可能吗?一个有理智有思想的人,他就会判断水麒麟可能这样说吗?如果他真要那样做,他会那样扬言说吗?”
“还有,他(王祥林)说王惟尊不给原材料,不给生产。我觉的也不是这样。虽说这些事并不是由我负责,但是我知道,当时仓库里已经堆满了货,连通道里都是。另外各地还要求退货。你说这样一个情形,需要再生产吗?”
崔星和段林兴提供的情况基本一致。
做为职业经理人,崔星认为:”你的背后是股东、前面是市场,周围是你的员工。应该对所有人负责。”

再也不去民营企业

岳新现在是深圳某药业公司的财务部经理,采访他也颇费周折。他起初是有顾虑的,后被段林兴说服了:”人家(记者)是有职业道德的,我看没问题。”
记者在药业公司会议室里见到这个看上去学生味十足的小伙子。
“我服务的公司正积极筹备上市,我不想以前的事对公司带来不利影响。”他把顾虑说了出来–很会为公司着想。
岳新是澳门大学的MBA,在喷施宝是负责客帐。他告诉记者,在发现假帐并被转移出去后的一天,王祥林曾要挟财务人员:”限明天把帐交出来。不然,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不得已,他们包车连夜逃出北海。
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不知进去会发生什么事!”
他说,现在西部大开发是需要人才,可如果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我们怎么敢去?
“如果有民营企业请你,你还会去吗?”
他摇摇头:”不会,我宁可在深圳呆着。”
因为岳新有重要会议,采访只得草草结束。得知记者将要去北海,岳新嘱咐:”如果能见到王(惟尊)总,请代我问候他,好久没见他了。”

王惟尊还能支持多久

想见王惟尊的人还有很多。
但王惟尊的妻子陈莉极其伤感地说:”王惟尊每天要在看守所里干十几个小时活,原来还可以看书,现在不让看了。”
在深圳市深南大道创展中心26楼广东深亚太律师事务所幽静的办公室里,王惟尊的律师郭文峰先生介绍了王惟尊案的近况:”北海市检察院已经第二次认定证据不足,退回北海公安局补充侦察。按照法律程序。一个月后如果依然找不到起诉的证据。公安局就应立即将王惟尊释放。”
就媒体中提到王惟尊在事件中有逃税罪的问题,郭律师提出不同看法:”我认为逃税的问题也是不存在的。因为(王惟尊)他们与喷施宝谈的都是税后工资,为工资缴税的义务在企业,如果逃税,受益的也是企业。所以说王惟尊逃税是不存在的。”按照郭律师的看法,若确实有逃税,也是喷施宝单位犯罪行为,应由企业负责人承担责任。

不简单的李勇

喷施宝公司里更象幽静的菜园–完全没有企业里的繁忙景象。这个曾创造过”叶面肥”市场奇迹的企业,此刻却如此宁静。这宁静,是在酝酿重生,还是在走近灭亡?喷施宝占地不小,绿化不错。从大门到办公楼的路两边密集的种着树,隐约看去,树后面地里种的象是农作物,可能用来实验的。
电话预约时,王祥林一直推脱自己很忙,要采访就去采访李勇–他是王祥林的代言人
挂着董事长牌子的房间门虚掩着。推开房门。里面的人正在谈话,看见记者嘎然而止。王祥林正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李勇一手拄着拐杖,面向王祥林站在屋中央。王祥林很有领导气势的摆摆手,示意到会议室跟李勇谈:”你和他说就行了,他都知道。”
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块白板,可以看见上面淡淡写着”野村集富果(香港)投资有限公司”一行字。
李勇行动不太方便(据说出了车祸),拄着拐杖走进来,缓慢的坐在对面。递过名片之后,他又要看记者证和介绍信,并坚持要求复印留底。
李勇谈鋒极其敏锐,当记者提出敏感或尖锐问题时,他会说:”这是你的观点吗?我认为你的观点对我有偏见,所以我不谈。如果不是你的观点,是谁告诉你的?我去调查。”
李勇以其极为高明的,类似政客的语气多次回绝提问。谈话中李勇所说并不比各媒体透露的内容更多,他语意重复的话里传递了这样一个观点:那些所谓的职业经理人侵害了喷施宝的利益。喷施宝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向司法部门举报。在事件中他们是受害者。如果要了解王惟尊是否违法,应该去问司法部门;如果王惟尊确实违法,那应该去问《南方周末》;如果王惟尊够不上违法,那么我们应该讨论王惟尊为什么会被司法追究。
李勇说:”我是王惟尊与喷施宝关系破裂后才到(喷施宝)的,我来的第二天他们就走完了。那是2000年七月。”李勇说他以前一直在各企业做,近年来从事的是职业经理人工作。他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力争使双方,即野村和喷施宝重新坐到谈判桌上来,继续合作,取得双赢。
李勇身材高大,说话语速较慢,除了左手腕上一串黄色的佛珠和一头蓬松、微卷的淡色头发有点儿不协调外,他看上去倒颇有新闻发言人的姿态。
谈话中,几次想给李勇拍照都被他拒绝。
“为什么你不让拍?”
“我不喜欢!”
“我在《中国企业家》上看到他们给你拍的照片了。”
“所以,我更不喜欢!”
与李勇的谈话十分艰苦,最后并未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快结束时,记者提出希望就一些问题亲自采访王祥林。两次通过秘书传话得到的答复都是:采访李勇就可以了。

暴跳如雷的王祥林

由于在李勇出碰壁,于是记者执意要采访王祥林,与秘书打了招呼,径直走进王祥林办公室,并把房门暗锁扣上。王祥林接过记者名片后,从柜子里取出名片,礼貌的递过来。他依然坚持:”采访李勇就可以了,我跟他讲的很清楚。他代表我,他讲的都代表我。”记者试图说服他:”你是事件的当事人,很多细节只有你知道,李勇说他2000年七月才来到公司。”
“哪里?他87年就来了。”
“87年就来了吗?”
“是呀,中间出去一段时间,后来又回来一段时间。”王祥林讲普通话比较吃力。
而李勇在谈话中只字不提曾在喷施宝的事,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当向王祥林求证经理人是否经过他面试时,他突然急躁起来:”那好,我跟你免谈了,绝对免谈!我一个都不知道,你了解的情况跟我不一样。我叫他们给个身份证我,给个电话号码我,给个个人简历我,他们一概不给。发多少工资也不给(我知道)。他们全都是(来)偷的、抢的!你了解的方法跟我们不一样,我不跟你讲了……”他一激动,后面的话含混不清
记者举起相机。”你不要拍。我不拍照片!拍照片害我!我的糗相,你看”他急了,拿起一本《中国企业家》:”他们登这样的照片丑化我,我都准备起诉他们!”
“他们丑化你,我不丑化你!”再次想拍。
“不要拍,他们记者不讲事实!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同样的句式被他重复着。
“你说他们不尊重事实,那你告诉我。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呢?”
“现在多的是,我们好好接待他。他们出的东西,全都是,全是,全是……我有权说,也有权不说,行不行?”他手忙脚乱,无所适从。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好象想起什么又把电话放下,再拿起水杯,打开门去接水,水没接满又走进来,热锅蚂蚁似的在办公桌前来回转:”我不想采访,好不好,你不要耽误我工作!我不要!好吗?”

全都是输家

这是一场角斗,较量各方都损失惨重。
在”王惟尊事件”中,职业经理人、投资者、民营企业家都付出了代价。王惟尊至今还被关押在北海市看守所。水麒麟、段黎明仍东躲西藏。他们觉得自己尊守了职业道德、坚持了正义,却要么身陷桎梏,要么亡命天涯。据说北海喷施宝公司已陷于近乎半瘫痪状态,这一事件不仅给它带来巨大的负面效应,受影响的应该可能将是整个北海市。做为投资方的野村集富果,显然好好上了一课。代表吕少兰女士已表示今后投资民营企业,会格外的小心。这其中谁是谁非,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可以预见,其中违背商业道德,作假害人的一方得到的下场将会是致命的,除了法律的惩戒,还将被市场永远抛弃!

(为保护采访者文中部分姓名为化名)

文章评论:“王惟尊事件”真相实录 - 自由滑翔 - 2002-01-16 11:58:46

记者一旦有了自己的立场,行文就难免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