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花开------窗口 - 采桑子 - 月牙泉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1 次) 时间:2002-02-04 16:01:05 来源:月牙泉 (月牙泉) 原创-非IT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大学的怀想总是从窗口开始。
“从右边数第八个窗口,就是你们寝室。”已经成为我丈夫的他后来这样对我说。
他说那时候在熄了灯的夜晚,他在走廊里秉烛夜读的时候,便经常这样遥望着我的窗口。
记忆仿佛长着脚,拖着我飞快地走。从右边数第八个窗口,那是属于我的地方。我看到大一的我推开寝室的门,年轻的脸上充满迷惘。一个身穿红色短夹克的女孩转过身看着我,眼眸里渐渐溢出惊喜,快活地问:“你是朝晖吧?”那就是慧心。
那时的我兴奋得脑子有点不大够用,昏头昏脑地只顾往柜子里搬杂七杂八地东西。慧心赶到走廊里对送我的爸爸妈妈说再见,我却没有想到他们要回去的家离我已有千里之遥。
夜里躺在大学的床上,月亮从窗口探出寂寥的脸。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孤单,这里已不是家。在家里,只有从阳台上才能看到月亮。我开始想家,在被窝里掉泪,在陌生的街道上东撞西撞地找电话(后来才知道学校里也有电话),又在电话里对着妈妈哭。哭过之后,明白了自己还需要继续长大。
寝室里共有八个女孩,大家都哭的时候,只有慧心不哭。
慧心最先成了我的朋友,开始我们形影不离。她不漂亮,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有些丑。童年时她便失去了母亲,在与继母的矛盾中长大。这一切使她内心占尽了女孩的敏感和细腻,其貌不扬又使她女孩的自尊极其脆弱,所以外表索性都像了男孩,不事女红,拒绝温柔。
我们的友谊维持了不到一年,是我非要把她甩掉的。仅仅是因为我受不了整天和她像连体人似的双进双出,所有的秘密都得与她分享。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对我满腔真诚。一开始她还宽容地忍耐我的冷言冷语,直至我固执地伤透了她的心,她才大骂我薄情寡义。我以拒绝友谊为代价获得了“自由”。
后来,她父亲终于和折磨了他们十年之久的继母离了婚。寒假里,她高兴地赶回家去,没想到面对的却是第二个继母。而在她还没有学会接受现实之前,父亲竟在新婚不到四十天突然去世。第二任继母和预料中的一样翻了脸,为争夺父亲可怜的遗产,不惜与已成孤儿的他们姐弟对簿公堂。她弄不懂命运是真的残酷还是在与她开天大的玩笑,她拼命挡也挡不住它的脚步。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胆战心惊,愧疚难当。她是一个宿命的人,在那个飘雨的下午,我们在一个车站等车,那时她已感到我去意已决。她对我说:“今年我不能和朋友绝交,否则我会遇到不幸。我算过命。”我一笑置之,心里对此嗤之以鼻。
没想到一语成谶。我觉得自己是个莫大的罪人。我徒劳地为她赶织一条围巾,但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再见她时,她已经成了另一个慧心。她对我笑,对所有的人平和。我痛苦地看着她脆弱的心渐成堡垒,属于小女孩的是是非非再也无法把她打动。她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我感到自己在她心中的渺小,直到毕业,直到现在,直到她打来电话恭喜我领了结婚证书,这种感觉一直追随我。我不知道欠了她什么,该在哪里还。
毕业后她的意志一直消沉,在渤海湾北岸的那座小城里,没有任何依靠的她独自为生存奋斗着,她感到力不从心。电话里,疲惫的她平静地对我说:“我想考研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懒得说。
我知道,我们长大了。长大便意味着面对许多许多的无奈不再大惊小怪。可是,那些曾经有过的清纯和轻率却再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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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又回到了大学,那里已经不像我们的校园了。我站在宿舍楼外,数着四楼的窗口,从右边数第八个。我酸酸地想,是哪些鸠又占了我们的鹊巢?